晚飯時蕭然到了, 她一進門就直奔沙發上坐著的黃萌萌而去，柏一在門邊楞了楞, 關上門。

“哎呦, 這皮膚嘖嘖嘖嫩得要流水了。”

“你這睫毛是真的吧？好長啊, 還不是黑色的。”

“你眼睛戴的美瞳嗎？好美哦。”

餐桌旁，蕭然正捧著黃萌萌的臉, 他臉頰上的肉向中間簇起, 嘴唇撅著，柏一一走過去就收到了黃萌萌求助的目光。

“洗手吃飯。”柏一啟唇。

蕭然不情不願地放開黃萌萌的臉，黃萌萌長吐一口氣, 舌頭伸出來搭在嘴邊, 翻著白眼，做了個鬼臉。

“洗手了沒？”

“洗——啦——”黃萌萌聲音拉得老長, 一副身體被抽幹的樣子。

“對了爸爸，”他突然身體伏到餐桌上，小聲問柏一：“這是不是你那個送你刮胡刀的朋友？”

“衣服掉湯裏了。”柏一轉移話題。

“哎呀你就別騙我了，就告訴我是還是不是嘛！”黃萌萌一激動，音量有點控制不住。

“什麽是不是啊寶貝兒？告訴姐姐, 姐姐幫你。”蕭然從洗手間出來就聽到黃萌萌在問是不是。

“啊、啊沒什麽姐姐，我問柏叔叔你是不是他師妹。”黃萌萌飛快編了個理由。

“是啊, 想當初我幫他擋了多少爛桃花啊。”蕭然嘖嘖道。

“什麽是爛桃花？”

“乖寶寶，這個啊，還是不懂比較好，吃飯吃飯。”

黃萌萌一臉好奇而不得的郁悶表情, 拿起筷子夾菜。

他到這個家裏之後，柏一才知道他不會用筷子。剛開始用勺子，慢慢學著用筷子，現在用得還不是很熟練，他別別扭扭地夾盤子裏最大的一塊紅燒肉，夾了半天，顫顫巍巍地送到嘴邊——掉了。

黃萌萌一臉悲傷地看著那塊肉，蕭然和黃萌萌坐在一側，見狀，心疼得不行，夾了好幾塊放到他碗裏，柏一在對面安靜吃飯，無動於衷。

他早上打電話時的郁悶毫無發洩之地，蕭然以往都黏著他“師兄師兄”地叫，這麽被冷落還是第一次。

那個小黃毛吧，平日裏總找柏一搗蛋，今天突然轉移目標，柏一渾身不舒服。

“萌萌，你頭發發質和發色也太好看了吧！”

“嘿嘿，天生的啦。”

“你跟師兄睡還是自己睡？”

“自己睡。”

“要不要來我家玩？”

“不了吧，我有點認床。”

柏一聞聲獨自上樓。

黃萌萌眼角餘光瞥到柏一上樓，心一陣涼，他被這個大姐姐纏得走不了，柏一之前又教過他不能冷落長輩。

做人好難。

終於送走蕭然，黃萌萌長舒一口氣，伸了個長長的懶腰，去看那只撿回來的橘貓。這是只老貓了，毛色不是鮮亮的黃色，帶著暗沈，蕭然今天仔細給它看了看，說除了身上的外傷，這只貓的體質很不錯，黃萌萌在心裏舒了一口氣。

等它的傷好了，還要帶它去驅蟲打疫苗，來回折騰，還要考慮到要不要放它回山林裏，黃萌萌晃晃腦袋，把這些不應該是他想的事情驅出腦袋。

大貓還是沈沈地睡著，蕭然臨走前給它打了營養針，所以他不擔心大貓身體虛弱，伸手在大貓身上沒傷的地方輕輕撫了撫，也上了樓。

他走後，Marx就從角落裏滑出來，立到貓窩旁嚴陣以待。

夜漸漸深了，一彎孤月掛在天上，給大地上的萬物添了一抹溫潤的光暈。

柏一的房間暗著，黃萌萌的也是。

柏一醒著，黃萌萌已經打起了呼嚕。

柏一盯著面前的顯示屏，主角正是睡沒睡相還打著均勻的小呼嚕的黃萌萌，肚皮露在空氣中隨著呼吸一起一伏。

這是安裝在黃萌萌房間的監視器，雖然不道德，但最近疑團實在太多，柏一成功說服了自己。

身後各種顏色的指示燈有條有序地亮起又熄滅，這就是方旬消失前他呆的那間實驗室，位於二樓角落的房間裏。

近日來接連發生的事情讓他思緒繁雜，他必須得理清一下思路。

黃萌萌的突然出現、見過全家福上柏一的父母、夜裏發光夜視無壓力的眼睛、大膽消失兩年後他遇到另一只橘貓、沒有衛星信號的神秘空地、恍惚中蕭石說的話……

一切都看起來毫無關聯，卻又一環扣一環，問題的根源在哪？

柏一手搭在操作臺上，輕輕敲了敲，眉頭緊蹙，好像進了死胡同，需要有一個契機才能解開這一切。

直到深夜，柏一才回房休息。

契機這東西，帶著點玄學的意思，越是盼它，它越不來，若是隨它，說來就來。

柏一一開始並沒有在意這個，他不信這種神乎其神的東西。

巧合似的，生活也平靜地沒有一點波瀾。大貓的傷快愈合了，半個月前已經戴上了恥辱圈，許是從他來到這個家開始黃萌萌就表現出的萬分的善意感化了它，一下地就黏在黃萌萌身邊，黃萌萌去吃飯，它在一邊吃貓糧；黃萌萌去廁所，它悄悄溜進去蹲在馬桶邊等；黃萌萌看動畫片，它就盯著黃萌萌看，偶爾喵一聲。

這一切過於親密的行為，都快讓黃萌萌覺得這只貓暗戀他了，他雖然熊，但是心軟，不忍心趕它，就只能任它黏著。

蕭石兄妹調侃柏一，年紀越大，愛心越足，從收養第一只貓開始，現在連人都敢收留了。

柏一笑笑，沒應。

倒是蕭石的另一句玩笑話讓柏一心裏咯噔一下，蕭石說：“橘貓這麽少，你說，這只貓不會和你之前弄丟的那只是一家的吧哈哈，你說你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啊……”

後面的話柏一都沒聽進去，只聽到了“是一家的”四個字，那時他們正坐在咖啡店裏閑聊，柏一猛地站起，留下一句“我先走了”便匆匆驅車離開。

回到家裏，看到相處和諧的一人一貓，肩膀一松，沒打招呼，直接上了樓，步子卻不如剛進門時那般急切了。

沙發上的一人一貓一機器人都沒註意到他，柏一站在樓梯口頓了一會兒才上樓。

實驗室裏有他之前保存過的大膽的照片，如今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讓大貓看這張照片，然後看大貓的反應，高級一點的方法是分析兩只貓毛色的共同處，更高級的方法是分析兩只的基因。

很巧的是，柏一當初細心地保留了大膽的毛發，如今剛好派上用場。但他在基因分析這方面並不精通，最後聯系蕭然找了她一個靠譜的朋友，談好這件事情。

大貓的毛發很容易獲取，沙發上掉的就有，柏一找了個不用上班的日子，把兩袋毛發交給了蕭然那位朋友。

那個醫生姓林，叫林小明，一看就是那種老實巴交的人，性格憨厚，和柏一談這件事的時候臉上一直帶笑，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。

這件事關系到安全問題，柏一還是不能放心，畢竟橘貓這個物種如果出現在大眾眼球裏，必定會引起一波浪潮，所以做鑒定的下午，他一直就在醫院裏等待結果，結束之後請林醫生簽了份保密協議。

好在林醫生很好說話，柏一並沒有費多少口舌。

他坐在車上看著結果，不知該喜還是該憂，鑒定結果是兩者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五的可能是母子關系。

回家之後，他把文件放到樓上，再下樓看到大貓的時候，仿佛看到了小橘貓的影子，有時候緣分真的不是一句妙不可言說得清的。

晚飯的時候，柏一難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
黃萌萌看著他幾次菜就夾到嘴邊卻不吃，實在忍不住，就“啊”了一聲，菜掉到了桌上，柏一擡頭看黃萌萌。

“叔叔，好好吃飯，”黃萌萌指了指柏一的碗，過了一會兒，一臉八卦地湊過來問：“你是不是受情傷了啊？是蕭姐姐還是粉毛叔叔？”

柏一自然沒應。

黃萌萌又是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住的性子，極力推銷自己：“我覺得吧，叔你去外面沾花惹草搞得自己失魂落魄，還不如好好寵寵我，你看我多孝順啊，會看家，會自己及吃飯，會自己睡覺，省心又安全……”

“又偷偷看電視劇了？”柏一問。

“啊——啊？沒有啊，你不是都禁了嗎？”黃萌萌裝傻。

柏一盯著他。

“我都這麽大人了，還整天看動畫片，幼稚死了！”黃萌萌也不裝了，直接反抗。

“狗血電視劇不幼稚？”

“狗血？沒有狗血啊，最多男女主出出車禍，還沒見到狗死過。”黃萌萌一臉認真地說。

柏一選擇吃飯。

大貓痊愈之後柏一和黃萌萌一起去給它做了驅蟲打了疫苗，沒有絕育，只給它吃了抑制發情的藥。在它好之前有一個問題黃萌萌和柏一都曾擔心過。

就是大貓會不會傷一好就直接回去。

特別是黃萌萌，憂傷了好幾天，表現就是話少，吃得也少，每天早上頂著兩個黑眼圈出來，萎靡不振了幾天，發現大貓並沒有要離開的樣子，他才慢慢恢覆活力。

柏一坐在落地窗邊曬太陽的時候，偶爾會盯著大貓發呆，大貓黏黃萌萌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大膽黏他的時候，那時候他還不像現在，成熟穩重，老氣橫秋。

回想一下，已經兩年過去了。

大膽已經消失在他的日記裏兩年了，第一只屬於他的貓離開他兩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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